局外人 L’Etranger CODA

Scene 1
Los Angeles, USA
(34.026, -118.277)
【Taco Bell】
【汽車引擎聲】
【西西弗】……那個……呀哈囉……
【茨維婭】呀哈囉你個頭啊!幾點鐘了啊,又遲到了啊!
【西西弗】不好意思,學校實驗室有事晚了嘛,然後開車過來,堵了一段時間,找停車位又兜兜轉轉……
【茨維婭】就是不把我當回事嘛!才復合幾天?就開始這樣晾我?
【】要說的話,復合也有好幾周了……
【茨維婭】我學校裡就沒有事嗎?還是只有你的事才叫事?我的事就不算?
【西西弗】不是這個意思……就真的遲到了嘛,就……總之你先吃點吧?
【茨維婭】早吃過啦!難道像傻瓜一樣坐著不動等你嗎?我點了Quesadilla吃完啦已經!本來我直接走人啦,要不是……
【西西弗】要不是什麼?
【茨維婭】要不是為了等著罵你一頓!罵完了!我走了。
【西西弗】別別……好不容易……我去點餐……
【茨維婭】哦!還知道好不容易?
【】於是點了今天的特價nachos。
【茨維婭】你從櫃台上拿那麼多餐巾紙幹什麼?是窮鬼嗎?拿餐巾紙就往口袋裡放?
【西西弗】不是!口袋裡面巾紙用光了,總得留一點備用……
【茨維婭】嘔嘔!
【西西弗】你少數落兩句好不好!讓人吃飯吶!
【茨維婭】真是經常丟人吶!上次說分手,然後還欠了我五千美金對吧,就這樣分手!分手了還欠賬不還!
【西西弗】上次鬧分手是你先提的吧!
【茨維婭】哦,所以你就沒有責任?就一直考驗我的忍耐,等著我先說,你就有主動權了是嗎?
【】繼續這種爭論毫無意義。我吃著自己的nachos。
【茨維婭】咦,怎麼不說話了?欸?欸?
【西西弗】……沒有力氣了!今天實驗室裡毫無進度,但是又得無事忙,超丟臉主動跟老闆說才提前跑出來!然後開車一路過來,就為了聽你罵人!哇,好舒服,我超有表達欲欸!
【茨維婭】哇,真的嗎?……
【】突然又不說話了。剛才我說的,和我剛到餐廳說的內容明明是一樣的吧……
【茨維婭】……我去拿暢飲飲料啦。
【】過了一會兒,茨維婭拿著兩杯飲料過來了。
【茨維婭】這杯你的diet coke。
【西西弗】……謝謝?

坐在Taco Bell裡面,有一杯沒一杯地續著飲料,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如果問我How’s everything,回答大概是……It goes.
預想的部分,大概還是的確按照當初的計劃進行了。在LA的社區學院讀了兩年,成功拿到了UC系學校的獎學金。
但是和茨維婭的關係……呃,兩個人經常分分合合。倒楣的是,轉學的關頭正好是在……分手期,於是當時就乾脆轉到了Berkeley那邊。轉學後不久,兩個人都發現超後悔。
於是,就這樣開始了遠距離戀愛?!大三大四的兩年中,兩人的戀愛居然出乎意料的穩固!
PhD生涯開始,我就終於回到了LA。與此同時,糟糕的是,兩個人分分合合和吵架的日常又回來了……
茨維婭這邊的話……確實有在玩樂隊,有和本國留學生組過隊,也有參加當地的樂隊,但音樂學院學的東西和搖滾樂隊區別挺大的,到後來她也就慢慢淡出了。真是……呃,麻煩的夢想。
在音樂廳做了一段時間幫閒的活之後,她現在回到本校,繼續讀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碩士,名頭中好像有Music, theory, leadership, performance,等等,總之就是這些詞排列組合的一個學位。
治病的話,其實霍爾梅斯綜合征可以算是……不太影響生活了吧。堅持吃了兩年的西拉普汀,後面按醫生建議給換成了芬沙洛明,這個是商品名,成分其實就是鹽酸阿帕舍林……算了不再詳細解釋。總之診斷的話還是有輕到中度抑鬱,不過這也不是一時半會能夠好轉的,只要能控制住的話……

【茨維婭】喂!
【茨維婭】喂!有聽見我說話嗎?
【西西弗】啊,什麼?
【茨維婭】是政治啦!政治!
【西西弗】具體是什麼……
【茨維婭】世界局勢很緊張欸!我們出國那年,不是光泰將軍上位了嗎……鬧得帝京雞犬不寧的。
【西西弗】是這麼一回事……
【茨維婭】然後就清洗了敵對的大老,任命自己的親信做奉行,直到今年居然要求皇帝遜位,取締千年君主制度!真的超嚇人啊。
【西西弗】欸,你很喜歡皇帝嗎?
【茨維婭】完全沒有啊……
【西西弗】那麼,本來就是很不合時宜的制度吧,相信人是神的後代什麼的……抱歉實在做不到。就這樣取締了也並非不可以。
【茨維婭】但重要問題的是,從來沒有人這樣做過啊!即使是足利德川家最權勢熏人的時候,也沒有這樣破壞傳統的。廢除了這樣的制度後,光泰將軍就完全沒有制約了。
【西西弗】這倒是呢……
【茨維婭】然後就是最近大規模的軍備吧,在國內頻繁煽動要攻擊北海道的輿論,擴張艦隊,還有要完成七十多年前未盡的大業之類的口號……
【西西弗】難道會打仗嗎?
【茨維婭】誰知道呢……總之世界並不太平就是了。米國的總統不也在演講要大規模製造飛彈什麼的……
【西西弗】平時在實驗室裡……都不常看新聞呢。聽你這麼一說似乎是有印象啊。
【茨維婭】啊啦……不過也沒關係,無論大人物怎麼說,生活還是要這樣過下去吧。儘管看眼前的人橫豎不太順眼,但是,也就這麼過下去……
【西西弗】感覺又被損了一句是嗎……
【茨維婭】下一杯要什麼口味呢?
【西西弗】橙汁吧……等等!我自己來拿就好了。
【】茨維婭已經拿了兩個杯子去飲料機那邊了。

Scene 2
【背景音樂驟停】
【防空警報】
【防空警報】
【】怎麼回事?
【】茨維婭站在那裡也不知所措的樣子。
【路人】What’s that?!
【】我順著旁邊人指的方向看過去,餐廳裡的電視機也好,街道上的大幅廣告液晶屏也好,都在顯示”Emergency – Breaking News live”
【主持人】…the Shogun, now self-proclaimed President Kotai, is currently delivering a speech to his nation, which is likely to be extremely hostile towards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 and could be the de facto …
屏幕上出現了光泰將軍……現在是八纮大統領。他正身著軍服發表演講。
“大統領宣告,大統領宣告”
玉音放送啊……不,現在已經沒有玉音了……
【光泰】七十多年前,為圖世界穩定,國格榮耀,我國向盤踞亞洲之諸殖民帝國宣戰,致力諸受壓迫人民之解放……
【解說】More than seventy years ago, for the …
不需要配音翻譯,我也能聽懂大統領在講些什麼。
【dialogfullscreen】
【光泰】……米利堅合眾國自恃船堅砲利,悍然干涉,我軍斷然迎擊,勢不可擋,兵鋒遠及三洋四洲。勝利在望之時,大將戰死,幣原–米內-鈴木集團賣國求榮,欺騙國民,妄稱停火,終於功虧一簣。我紅色聯盟發兵清君側,剿除國賊,重整國綱,近拒蘇聯變詐,遠斥米英野心,又兼經濟革新,使我國傲立於太平洋西岸。舊皇帝政府感天命所歸,人心向背,知季候而退位,改國體為共和。
我國追求正義和平等的征途,從來沒有停止過!從現代國家確立以來,就一直為了這目標而奮鬥,從不後悔!當年迫於實力所迫,內奸作亂,不得不暫時韜光養晦,現在,是由我們完成祖輩使命的時候了!以米利堅為首的西方列強,對東方世界橫加歧視,奴役殖民數百年,又霸占地球資源,以資本的旗號剝削東方大眾。從古至今的世界上,最嚴重,最邪惡的一幕,就是國際間的不公義和不平等。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在邪惡的西方世界在從世界各地巧取豪奪的不義之財上建立所謂福利國家時,在東方,在非洲,無數的人類在活活餓死,渴死,缺乏最基本的生存條件,可是這些殘酷掠奪了世界的列強,享受了邪惡的歡愉,卻又來阻止我東方的崛起。每一個領域,無不滲透進了邪惡的西方意識形態。
【西西弗】嘛,世界就是這樣吧……在東方國家的我們,通過無比殘酷的考試廝殺,目睹著從小到大身邊的人紛紛被淘汰,才能拿到手一點點僅有的機會。
【】而在西方,到處都是充滿餘裕的懶人呢。不只是上學也好,娛樂也好,生活的資源也好,人生的機會也好,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到手,這一切確實很不公吧。
【】或者說,絕大多數人都是配不上自己現在的生活的呢。我又做了什麼,我配的上嗎……還是說……儘管早已不再乾那一行,我依然在剝奪更應得之人的機會呢……
【】茨維婭這時已經回到座位上,緊張而疑惑地看著屏幕……
【dialogfullscreen】
【光泰】北海道固我神聖領土,雖漂移至大洋彼岸,人心日夜思歸。七十年前,米畜藉機發兵強侵,組織傀儡“蝦夷民主共和”政權。七十年間,我國忍辱負重,但求和平,然而傀儡之政權日漸驕縱,島內敵對叫囂愈益猖狂。今米畜行跡號為 “協防聯盟”,實已自絕和平回歸之唯一出路。我九億黎民一心同體,誓討島內賊姦,解百姓於倒懸,若米畜意欲干預,實自取滅亡之路,吾國吾民, 必殫精竭力,護國土之神聖,開萬世之太平。
是時候了!國家的陸軍!國家的海軍!國家的人民!東方的百姓!世界上所有受壓迫的人類!來吧!加入我們的事業吧!推翻這窒息人類數百年的,不正義和不公平的霸權吧!為了全人類和全世界,燃起復仇的火焰吧!正義必將昭彰於世!
【解說】… For the whole human kind and the whole world, let’s lit the flame of revenge. Justice will prevail in the world.
【主持人】As we predicted from the intelligence gathered before the speech, Kotai’s speech is essentially a declaration of war on the Republic of Ezo and its allies, including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 We …
【西西弗】宣……宣戰了。雖然沒用這個詞,因為從法理上來講,根本就不承認對方的交戰對手地位吧。
【茨維婭】我們現在怎麼辦?
【】茨維婭指了指周圍,我們才發現周圍的顧客已經在用充滿敵意的眼光打量著我們。
【】留了一張紙幣在桌上,我和茨維婭小心地離開了餐廳。
【街道】
屏幕上已經切到衛星的實時跟蹤圖像。上面顯示的是我國……呃,帝國的艦隊,已經抵達北海道以西很近的地方了。
根據電視上的實時軍事分析,之前數周,在名義上的泛亞大聯盟成員邦國馬紹爾的賈盧伊特海軍基地附近,帝國海軍展開了大規模演習。為了應對這一態勢,米國的第七艦隊也在塔拉瓦一帶游弋。然而,演習似乎轉變成了實戰!
【茨維婭】那個人……
【】我順著茨維婭指的方向看過去,街上有幾個人已經聚在一起,從隨身包裡掏出槍支,並自稱是國民警衛隊成員。
【西西弗】糟糕……是不是看了我一眼……?
【】茨維婭拉著我的手往她家方向開始快跑。
【茨維婭】我房東是米籍的尼人,在那裡應該還安全……
【路人】Hey stop! You little bastard!
【】我們拐過一個轉角,把之前朝我們大喊的人甩在身後。
【】我們拼命地跑,我在後面不時看著四周,提防有對我們不友善的人。
【茨維婭】到了!
【】我們迅速跑上樓。來過許多次茨維婭現在住的地方,但沒有一次是像現在這樣緊張。
【】進門之後,茨維婭把門反鎖,還挪動椅子堵住門。
【西西弗】所以……?那些人想抓我們是嗎?
【茨維婭】好像現在已經……如果已經開戰的話,那肯定會被抓起來吧!最怕的是可能被襲擊……
【西西弗】……這樣合法嗎?
【茨維婭】如果開戰的話,我們就是敵國人吧!下場會很可怕的!
【】突然似乎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
【西西弗】總之先看看情況的發展吧!
【】茨維婭打開筆記本電腦,打開YouTube上的新聞直播。
【新聞】“Less than an hour ago, Shogun Kotai of the Imperial State issued a de facto declaration of war on the Republic of Ezo…”
“On behalf of the Los Angeles city council, I apologize for the hasty use of air-raid siren, there is no immediate danger of attack on the city, repeat, there is no…”
“As we see from the radar map, the imperial fleet has arrived in the vicinity of Okushiri Island, and the Ezo fleet is…”
“Fire! From the footage sent by the Ezo Navy, we see the Imperial battleship has opened fire as a warning, and the Ezo frigate Kotaka returned fire…”
【茨維婭】我……挺害怕的……
【西西弗】其實……我也是……
【】看著仿佛是遊戲或是紀錄片中的艦炮互射在我們眼前展開,任誰也會恐慌的吧。
【】我們緊緊靠在一起,感受著彼此的體溫。
【】茨維婭捂著臉,而我也只能抱住她,試圖使她的情緒安定下來,也安撫自己恐慌的心。

Scene 3
昨晚我們幾乎一夜沒睡,一直呆呆地看著電視台的網絡直播。
凌晨的內容多是之前的重播,記者一遍遍講著大同小異的內容,評論員在分析,但有時有情況的新進展,看起來非常令人不安。
帝國海軍和北海道海軍交上火後,北軍艦隊迅速向東逃離。帝國軍的海軍陸戰隊隨即在青苗岬登陸,夜色中在灘頭展開了爭奪。我們能看到的視頻都是從北海道方面發來的。
之後,暈暈乎乎的我們居然就這麼睡過去了。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傍晚。
【西西弗】讓我看看……奧尻島全境已經被攻佔嗎……
【茨維婭】啊……我這裡還儲存有很多士力架,你餓了的話就先吃吧……我去烤點麵包。
【西西弗】等下!
【茨維婭】嗯?
【西西弗】這個……打仗……到底會有我們多大影響?現在街上人對我們都充滿敵意了不是嗎?
【茨維婭】對呀……是很糟糕呢……我是不敢出門去了……
【西西弗】但是……也許我心存僥倖吧……應該不會抓我們吧……
【茨維婭】總感覺很不安全……待在家裡可以嗎?
【西西弗】有多少儲藏?
【茨維婭】如果你願意頓頓吃士力架……維持一周也許可以吧……
【西西弗】有這麼多甜食啊……對了!我的車還在餐館附近那裡!
【茨維婭】停車費要爆炸了!……不對,這個太無關緊要了。你現在能把車開回來嗎?
【西西弗】過夜停車……必然已經被拖走了吧……
【茨維婭】萬一!萬一他們都忙著……呃,看打仗……
從衣櫃裡翻到茨維婭的冬天衣服。雖然現在穿很奇怪,但是我還是穿上羽絨衣,然後用圍巾把臉都包裹起來了,只露出眼睛,然後鬼鬼祟祟地回到昨天停車的地方。
奇跡般地,我的車居然沒被拖走,還是在停車場原地。我把車開到茨維婭住處的樓下,然後上樓。
【茨維婭】好像……真的完蛋了……
【】我們的手機不斷跳出市政廳的短信,直播網頁大紅的文字不停閃爍。
【】一個小時前,米國海軍第七艦隊分艦隊開進了奧尻島以東的海域,米國政府要求帝國軍隊立刻撤退,否則將不惜訴諸武力解決。
【】然而,在此地集結了壓倒性軍力的帝國的海軍航空隊無預警地大規模轟炸了米軍。
【主持人】We can confirm that the Destroyer Squadron 15 has now retreated to Hakodate Military Port, however, during the attack, four Arleigh Burke-class destroyer were …
【主持人】The President posted a single word “war” with an exclamation mark on his Twitter account, and now he is going to deliver a speech to the whole nation…
【大統領】A date which will live in infamy…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 was suddenly and deliberately attacked by naval and air forces…
【大統領】So help us God… A state of war has existed between the United States and the Imperial State…
【】泛亞大聯盟的全體成員國,也已經跟隨帝京向米國正式宣戰。
【茨維婭】……太危險了……我們已經不能呆在這裡了吧……
【】向窗外看去,不知道什麼時候,對面的建築墻上已經被塗上了塗鴉”Kill the Japs!”,荷槍實彈的男人在街道上大搖大擺地路過,攔住路人盤查。
【路人】I am Chinese student, I am not fight USA, I am on the west of…
【】路人被打了一拳,然後旁邊過來一個人把他老鷹抓小雞一樣抓起來帶走了。
【西西弗】真的不能在市中心呆下去了……
【】思考了一會兒,我們把全身用衣服包起來,只露出眼睛,把必需品和士力架打包帶上了車,然後在黑夜中,我們向北邊的尼人城方向開去。

Scene 4
【Nippontown】
【】下了車,我們進了尼人城。
【】建築物上散落著五花八門的橫幅。“團結起來,Vote Hirono!”“彌勒佛法好,明王救世”
幾個建築工人模樣的人正在把一條寫著“……大使館祝全體洛杉磯同胞節日快樂”的橫幅扯下來銷毀。
我們走到了尼人商會本部,大門半開著,裡面似乎一盤狼藉。
【陌生大媽】造孽喲!天殺的喲!
【茨維婭】那個……發生什麼了?
【陌生大媽】FBI來過了,抓走了幾個說是啥,pro帝國的商會領導。造孽喲!這樣犯法呀!你們看,我從出生開始就是米國公民,怎麼能對米國公民這樣做!造孽喲……
【】我們不是美國公民,也沒有什麼感同身受。轉過身去,倒是看到和我們一樣大的幾個年輕人。
【年輕人】我們是學生……出事之後過來,想看看有沒有避難的地方……
【陌生大媽】有啊!我認識!今天好多學生都在打聽!來來來……造孽喲……
路上的黃種人面孔似乎都一臉緊張,行色匆匆。在遠處似乎能看到加派的持槍警力巡邏。
茨維婭接到電話,在市中心的房東說自己的房子被一夥人持武器闖入,似乎就這樣佔據了。
這樣看來,幸虧跑的及時……但是回不去了啊……
我收到了來自學校的短信。
【短信】The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understand that it is currently an extremely stressful time for our Asian American students and international students of East Asian origin. We want to re-assure you that we uphold the principle of diversity, inclusiveness…
【】懶得看完。說的再好聽,現在也根本不敢回學校附近吧。
【】在大媽的連哄帶騙下進了一個狹窄的青年旅社般的窄房子。討價還價後開價是兩個人每天兩個床位60美金……。尼人城的自動取款機都已經取光了,還好我自己有一些現金備用。
擠在狹窄的房子裡,擔心著被上門抓走,一切平時習以為常的上課也好,工作也好,全都崩塌了。一切不禁讓我回想起許多年前在天港浮生的時候……
【】接下來幾天過著尼人城底層偷渡客般的生活,付不起房租的窮學生被成批拉去餐館地下室刷盤子,刷盤子也人滿為患了的話就被趕出去。周圍的同齡人知道我們身上有現金,眼神中露出羨慕嫉妒恨,好像打算趁我們不備,隨時要把我們的錢瓜分。
【茨維婭】這裡也太不安全了……
【西西弗】有沒有什麼辦法找到安全的住處呢……
【】呆呆坐在骯髒嘈雜的餐館大廳裡。
【防空警報】
【防空警報】
【電視】Nuclear alert! Nuclear alert! Find shelter!
【茨維婭】不會吧……這……
【】我們的大腦一片空白,大概只有原地等死。
【】好在電視上歇斯底里地喊叫了一段時間之後,市政又出來闢謠說是誤報。
【】但是,在戰爭的前線……
【】根據電視節目的報道,帝國軍從箱館,小樽,岩內等多地強行登陸,和北海道軍發生激烈戰鬥。
【】米國海軍的三個航母戰鬥群迅速集結在夏威夷附近,準備支援北海道的戰事。
【】而剛才,帝國軍居然使用了戰術性原子飛彈攻擊珍珠港……
【主持人】With heavy heart, we can confirm that the Imperial force attacked Pearl Harbour with a tactical nuclear missile from submarine. Our defence system failed to intercept the missile and now we have lost contact with all of our carrier strike groups.
【主持人】Not only does it mean a catastrophic loss to our military and our nation, but it signifies a huge, ominous leap towards a total war that could threaten the very existence of the entire human race…
……
在恐慌的互相安慰中,我們依偎著度過夜晚。
【年輕人】我們還在愣著幹什麼啊!他們有錢啊!一起把錢分了啊!
【年輕人】對呀!打土豪分美金!大家一起上啊!還慫個雞巴啊!
【年輕人】都他媽核戰爭了!誰搶到誰就是爹!
【】獰笑著,同舍的好幾雙手向我們伸來。
【西西弗】快跑!
【】顧不上我的包了,我拉著茨維婭奪門而出。
【年輕人】操!居然讓他們跑了,傻逼嗎?沒人知道去堵門嗎?
我們跑到街上,只見好幾輛警車停在路上,一大群聯邦警察正在巡邏。
【路人甲】Sir, this way! I know! They are here!
【】一個黃種人模樣的警察拿著喇叭在說國語。
【警察】敵國的僑民屬於不受歡迎的人,凡不能自行離境者,我們將用安全的輪船集中遣返,重複一遍,我們將統一遣返敵國僑民……
【路人乙】Sir!前面房子裡有好多敵國人!Sir!嘿你,幫我翻譯一下嘛!
【路人丙】我有綠卡啊!我是避難的綠卡!我不是敵國人!
【警察】Shut your fucking mouth up and get on the car!
我們逃到我的車那裡,發現車窗早已被砸爛,後備箱的一點不值錢的東西也被拿走,但也許因為太舊了,車居然沒被開走。
【西西弗】……害怕嗎……
【茨維婭】我不想被遣返……我不想死……
【】茨維婭的隨身背包裡還有衝鋒衣和圍巾。我把臉包住,開動車,撞開塑料路障,從尼人城衝了出去。

Scene 5
【茨維婭】仔細想想……倒也有算是勉強認識的人,說不定可以去投奔……
【西西弗】真的嗎……
【】我們在210公路上飛馳,向著內陸前進,確認過應該沒有警察尾隨。
【茨維婭】在Palm Springs,但是……也只是家裡長輩提到過一句,之前也從來沒有聯繫過……
【】開了將近兩個小時,到了茨維婭說的地方。
【茨維婭】至少幾年前應該還是在這個區域……只能一個個看門牌號過去了。
……
【茨維婭】是這個!
【門牌】”Alexander Petrov”
【按門鈴聲】
【按門鈴聲】
【亞歷山大】Why are two little Japs at my door? You invade California this soon?
【茨維婭】彼得羅夫老爺您好……我是茨維婭·斯特魯加斯卡婭,外祖父是弗拉基米爾,和您的哥哥以前應該做過生意……
【亞歷山大】有這回事嗎……嗯……好像是有……但如果是真的話,你怎麼長成這個鬼樣?
【西西弗】這也太種族歧視了吧……
【】茨維婭踩了下我的腳。
【茨維婭】那個……家父俊輔大人,原姓是竹內,是家母在當地的生意夥伴……
【亞歷山大】呃……行吧,不像假的……這個猴子又是誰?
【西西弗】我……
【】茨維婭又踩了下我的腳。
【茨維婭】這是我的男朋友西西弗。我們是在洛杉磯的學生,今天來希望能在您這裡借住,因為在城裡,現在警察正在遣返敵國僑民……
【亞歷山大】我家和你……外祖父有那麼熟嗎?為什麼要收容你們?
【】茨維婭解下了自己手腕上的手錶。
【茨維婭】這隻手錶送給您,能讓我們借住嗎?
【】亞歷山大接過表,仔細看了看,就放進自己口袋裡了。
【西西弗】意思是可以嗎?
【亞歷山大】行吧……但是不可能住太久的,畢竟是違法的……
【茨維婭】您不能這樣就收下禮物了。您也知道那手錶的價值……
【亞歷山大】所以你的要求是?
【茨維婭】讓我們住到風頭過去為止,也許是停戰為止。
【亞歷山大】做不到。這個做不到,誰知道戰爭要多久?最多讓你們住半年,不能再多了。
【】就這樣,我們寄住在亞歷山大家裡,後者給我們安排了一間空房,家裡的傭人會去買菜,於是我們沒有與外面接觸的必要,只是一直呆在宅子裡看電視。
【過天切換:黑屏再白?】
【】Despite valiant defence efforts that incurred enormous casualties to the imperial forces, the Republic of Ezo government has now retreated to the island of Etorofu, means that the main Ezo island, bar the existence of mountain guerrillas, is now under the control of the Empire…
【】Great news! General McFarlane and his army group has landed in Abashiri and will start the recovery of the Ezo island. Our previous victory at Shiretoko Cape is vital as we successfully neutralized two enemy carrier groups. We are finally dominant in the air now!
【】In the morning, our submarine used tactical nuclear missile to neutralize the retreating Imperial forces near Sapporo… The Central Command says it’s the perfect retaliation to the Empire, and we expected more nuclear operations in the campaign of pacific islands…
【】Although tactical nuclear missiles could greatly accelerate the conquest of hostile island bases, the opposition party now strongly object its use in the Congress, citing fear of total nuclear war…
【】Portland in ruins, horrendous tragedy
【】看到蘑菇雲在城市上空炸開的時候,我的心跳停跳了一拍。
【】Following the recent loss of Iwo Jima to our brave forces, the desperate Empire is now calling for its own total destruction by launching ICBM at civilian targets on West Coast.
【】The enemy launched 15 ICBM with MIRV nuclear heads today, we have intercepted 11 of them, but two hit the West Coast. One hit the suburb of Portland, the other hit the Oregon forest near Chemult. The Portland casualties figure is now beyond 50,000 and is likely to rise very quickly.
【】In other news, two ICBM hit the Republic of Ezo, one at the Sapporo city center, the other at Ishikari. At least two American divisions are decimated, and the civilian death figure is hundreds of thousands…
【The President】I’ll bomb them to ashes. It’s simple. I’ll nuke them to the Stong Age. I want to do it. The American people want revenge.
【】The full list of the 20 targets we have attacked with nuclear missiles are: Hiroshima, Nagasaki, Kokura, Niigata… We also attacked 10 targets in the Imperial puppet states with nuclear missiles, including…
【西西弗】這是……我們在目睹世界的末日嗎……
【茨維婭】……
茨維婭已經說不出話了。
【撞開門】
【亞歷山大】The police is outside, you must go out now. It’s the end of the world, you nuked us and we nuked you. It’s all done, I must hand you to the police.
【西西弗】……但是……這不是我們的過錯啊……
【警察】Hands up! Get on the ground! Do it now! Or I will shoot!

Scene 6
Manzanar WRA Relocation Center

我和茨維婭被關到集中營裡已經好幾個月了吧。在這期間,接觸不到什麼外界的消息,只模糊地知道戰爭還在繼續。
一起被關在這裡的有尼裔的美國公民,帝國來的一代移民,因為太久才被抓到已經無法遣送回國的敵國人士(就是我們),還有一些我們看來完全沒理由在這裡的……
我們和另一個之前也是住洛杉磯的四口之家擠一個三四十平方公尺的房子,又和其他四個家庭共用洗衣房,餐廳,廁所和淋浴間。我們在附近的農場每天勞動,可以拿到當美元用的代金券,不過遠遠低於最低工資。官方供應的伙食非常差,只有亂燉的米和蔬菜,幾乎沒有肉,還要排隊,於是我們嘗試自己養雞或是種長得快的蔬菜。有的人說通看守,據說可以被分配到養豬場勞動,那裡也許可以每頓吃上肉。
顯然是從洛杉磯尼人城來的人們開始重操舊業,在營裡辦自己的彌勒教報紙,理髮店,修腳店。本土出生的公民經常在一起玩棒球和橄欖球,我們這種擠不進去,於是經常有在新移民帶領下參加各種歌唱比賽或是練合氣道。
電氣和自來水是通的,但是沒有網絡……
總的來說也太無聊了。茨維婭尤其不滿,感覺被關進了中學,每天都是勞動課一樣。
今天是集中營的visiting day,希望有好心人會拿物資過來發……最慷慨的是教會的訪問團,也有一些NGO會過來發放些物資。
從遠處大巴上下來一些大學生模樣的男男女女。一個金髮女生到了我們面前,突然就土下座。
【女生】On behalf of the American people, I beg your forgiveness for America’s imperialist aggression… I couldn’t describe how ashamed I am when I heard my fucking country dropped nuclear bomb on your country. I don’t expect you to forgive me but I hope we can do something for you…
【】我和周圍的營友面面相覷,不知道他們想說什麼。這時後面幾個人也過來加入到趴在地上的隊伍裡。
【男生】We are the student union of pacifist Marxists… We are really sorry that our evil country attack your country, this war is fascist, racist, imperialist, xenophobic…
【】這時旁邊一個營友插話了。
【男人】This war is not about some fucking your country vs my country. I am American! Don’t you dare call it evil, if you want to help us, just get us out of this prison!
【男生】Yes, yes, but that’s your homeland, right? America is attacking your homeland!
【男人】I don’t give a flying fuck about that, who are you, a circus? You don’t have anything to bring us?
【】學生們現在都站起來了,一個人從手推車上卸下很多手冊。
【女生】See, these are anti-colonialism ABC books we selected for you, this book is about fighting racism using postmodern theory…
【女人】Don’t you have soap?
【男生】No we haven’t got soap, we are just trying to provide you with our inspiring books…
【男人】Get the fuck out of here!
【男生】Don’t shout at her! We’re trying to help you! How can you be so ungrateful?
【男人】You just made that ridiculous apology and now you call us ungrateful? Fuck off here you hippies!

【】之後來看望的是一個亞裔美國人團體,有各種民族,也有些我疑惑為什麼沒被關在營裡還在外面逍遙自在的。
【】給大家發了都比較缺的食用油,然後分成小範圍在接待室裡聊天。
【中年男人】我家裡上一輩是以前香港來的,現在看到大家Asians被關在這裡,實在很慘吶……
【中年男人】噓……你們聽說了嗎……米國政府很壞的,現在你們好像還安全在這裡,搞不好就可能像以前德國人那樣,把你們都殺掉的……
【女人】不會吧!真的嗎?
【中年男人】噓……小聲點……我是有個朋友,是南洋來的,聽說有在建毒氣房吶,不知道真的假的,他認識很多人的……
【女人】太可怕了!哦好的我小聲點……那怎麼辦啊,不能坐以待斃啊,就是待宰的雞啊!
【中年男人】噓小聲點……我們現在有個計劃,千萬要保密,營救大家從這裡出去,好不好!
【西西弗】……真的可以嗎?在外面安全嗎?
【女人】小子你糊塗了嗎?在這裡會死掉啊!
【中年男人】你們有沒有什麼貴重物品,畢竟我們也需要經費的,大家收集一下,然後我們看看方案怎麼辦……
【女人】有的!我這裡有個金手鐲,一定要救我們出去啊,皇天大善人!
【西西弗】糟糕,我們身上已經沒有東西了……可以出去之後再想辦法嗎?
【中年男人】那……很麻煩吶……
【西西弗】求求你幫個忙,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和我女朋友兩個人,出去後你們叫我做什麼就做什麼好不好?
【中年男人】但是一次能偷運的人就那麼多,小兄弟呀,這樣你再想想辦法,下一波再來好不好?我們下個月還會來,到時候你看看能拿出什麼,大家都很焦急的你理解配合一下……
……
【】晚上和茨維婭講可能性命攸關的危機,茨維婭卻堅持說我們不可能被殺掉。
【】夜裡,從遠處看守的鐵絲網那裡傳來槍聲……
【】白天我們在醫療處看到了被打中的人,是我們認識的一個男人,自己說以前是大學教授,現在腿部中了一彈,正在呻吟,情況看起來很糟糕。
【看守】昨天居然有人想逃跑,警衛喊話不聽,結果現在中了槍!我再重複一遍,等戰爭結束,你們就會被放出去,為了國家安全把你們關在這裡,不要老想著逃跑!
【西西弗】這樣感覺被屠殺的陰謀似乎更有可能了……
【茨維婭】不可能……退一萬步說,是真的又能做什麼呢?還不是只能在這裡引頸就戮……
【過天】
【過天】
【】在這樣的惶惶不安中又過了幾周。
【看守】通知!戰爭結束了,你們可以走了。這裡有大巴車免費載你們到Owens Valley,到哪裡每人發100美元,自己買車票回自己家裡去。
【西西弗】是陰謀吧……大巴車載我們去毒氣室嗎?
【看守】你自己疑神疑鬼隨你的便了,你不想上車可以自己走出沙漠去……
【女人】我沒有地方可回了!我被抓到這裡來之前租的房子被趕出來了,然後被警察抓到,我能回哪裡去?我在這裡還能種點菜……
【看守】這個沒得商量,這個地方現在沒用了,你不能呆在這裡。
【】在恐懼中我和茨維婭被呵斥上了大巴,有一夥青年人真的趁看守不備,跑到沙漠裡去了,不過看守沒有任何想把他們抓回去的努力。
【汽車聲】
【茨維婭】是……居然是真的嗎……
【】大巴車把我們在Bishop鎮放下,然後就再也沒人來和我們說話了。我們領了發的盤纏,在街頭不知所措。
【茨維婭】所以……就這樣?
【西西弗】……不知道……現在回洛杉磯嗎?
【茨維婭】住哪?
【西西弗】不知道……
【茨維婭】或許銀行還能取錢……
【】茨維婭拿出自己貼身放了好幾個月的銀行存折,上面有之前家裡匯的錢,不過自從事發以來就一點用沒有了。
【】在街頭等到第二天的凌晨,我們才終於排隊上了去洛杉磯的巴士。

Scene 7
【飛機著陸聲】
我們的飛機降落在天港東海國際機場。
大戰結束已經一年有餘了。這一年來,又發生了太多的事情。
在一個叫鬆濱禮三郎的人的號召下,尼裔米國人發起了集體訴訟要求聲索被關集中營的國家賠償。雖然我們都不是公民,但還是得到了洛杉磯市的一小筆補償金。
儘管大學試圖安排之前的學生重返校園,我們還是覺得沒有意義了。茨維婭沒有興趣讀完她的那個學位——她說現在看到音樂教育,歌唱比賽之類的就反胃。我之前在的實驗室課題組,因為好幾個都是帝國人,開戰後全部離開,根本沒法繼續做研究,現在早就裁撤掉了。導師在戰爭時離開了西海岸,現在在得州的學校。
經過這樣的大變故,讀書也許是最不重要的事情了。從集中營出來惡補了新聞和歷史,才知道在大戰末期,帝國的中央政府已經崩潰,光泰被手下刺殺,政變的手下又被手下刺殺,直至居然沒有一個代表能夠出來和米國議和。米軍在天港等地的租界區,後來擴大到全市,派有駐軍試圖建立秩序,但是內陸則是一系列的混戰:在樺太島有復辟的皇帝陛下,宣稱舊大聯盟全境,但是從原紅盟解體的各個軍閥則在互相爭鬥。在北新羅的戰事中,南下的軍閥甚至對敵對派系使用了原子爆彈。
儘管如此,我和茨維婭還是希望能夠回以前地方看看,尤其是去江城,那裡在戰爭中因為作為軍事基地也遭受了核子打擊。
【】降落的時候,我們注意到臨近的跑道有的還處於被轟炸過的坑坑窪窪狀態。原本一眼就能看見的地標電視塔如今已經腰斬,只留下基座還在。
【茨維婭】那邊是什麼……
【西西弗】示威吧……
在機場巡邏的米國士兵對面,是一群抗議米軍佔領的大學生。
【學生】一二三——侵略者,滾回去!滾回老家去!
【】這邊的士兵似乎完全不在乎,向圍觀人群中扔糖果,就有一群兒童跑著爭奪。
【兒童】Candy! Candy!
【西西弗】去江城的話,很麻煩啊……路上要過各種軍閥的地盤,而且我們看到的都是新聞上的分析,實際情況肯定又不一樣……
【茨維婭】出了市就沒有米軍維持治安了……那會很困難吧。
【西西弗】會有認識的人在江城嗎?
【茨維婭】還活著的話,也許……但是也沒有任何聯繫方式……就像大海撈針一樣。
我們從街頭報販子手中買了一份報紙。
【西西弗】欸……這個……我有一個想法……
【】我指著報紙上的“天港Born-again!動漫節”。
【過天】
【】我們騎著昨天買的自行車到了節日會場。想必和往日相比,這次的規模是再小不過的了。我們只看到不多的攤位,似乎專程而來的人比路過好奇的人還要少。
【西西弗】那個果然是……
【??】你們是……!
【西西弗】蔡……那個,呃……
【胖宅】蔡建和!沒關係,忘了沒關係……
【】只記得你叫胖宅了。
【胖宅】大家找個路邊店聊聊吧!
【】天港的街邊現在充斥著以前不常見的低端餐館,用太陽傘架起來罩著塑料桌椅就是店鋪。
【茨維婭】阿嚏!這是什麼鬼飲料……
【胖宅】點的是冰可樂,但現在飲料變成什麼味道都有可能……
【西西弗】那個……忘了誰告訴我的,你在天港,打仗的時候也在嗎?
【胖宅】……
【西西弗】不好意思……希望沒觸到傷心事……
【胖宅】……嘛。生死有命,沒有辦法的。
【西西弗】抱歉……
【胖宅】我本科時候在山南,後來考研究生到了天港,後來就,你知道的,江城挨了爆彈……爆炸的地方是城北的工業區,但是我家就在那邊……唉。
【西西弗】……真的……抱歉……
【胖宅】號召本土決戰九億玉碎的時候,所有人都被抓去當兵了嘛。但是……我體檢好幾項都沒過,根本開不了神風飛機……就發了竹子矛這種搞笑的給我,在後方管倉庫。後來中央政府自己先沒了……後來米軍就來了。
【茨維婭】神風飛機……還有像回天魚雷那種,居然是真的嗎?我還以為是米國的宣傳……
【胖宅】是真的。後來連噴農藥用的飛機也綁上炸藥去自殺了吧。研究生同屆的班上,大概有三分之一後來就沒了……希望只是失去聯繫……不是死了。
【西西弗】……
【】不知道說什麼好。
【茨維婭】所以,這個動漫節是你參與辦的嗎?
【胖宅】啊……活下來的人……總要活下去嘛。從開戰前的幾年開始,動漫就因為是敵對……唉,總之就被禁止了。現在據說,像SapAni公司都全部毀掉了,也沒有新動漫可以看……
【西西弗】北海道也是一片廢墟呢……
【胖宅】……所以,無非是我們這代人聚在一起追憶一下青春罷了,把過去幾年偷偷藏著的畫啦,黑市買到的東西啦,拿出來擺在一起自娛自樂而已。
【茨維婭】太傷感了……
【胖宅】能活下來就已經很幸運了。就看看過去的DVD……在互相殘殺之前人類原來創造過這麼好的東西啊……對了,你們是怎麼回事?
【】花了半個小時把我們的來龍去脈講清楚了。
【胖宅】啊,能住在不用擔心被轟炸的地方真好啊……
【】有點想反駁,但想了想還是算了。
【胖宅】所以你們回來,居然是想去江城看嗎?會有核輻射的哦。
【茨維婭】大概……輻射劑量沒有那麼大?但是……總覺得,即使是路上遇到各種危險,也要回江城看一看呢。
【胖宅】非要回去的話……其實可能出乎你們預料,從天港到周城這一段的高速列車線路,現在還在運行。
【西西弗】真的嗎?怎麼可能,轟炸過這麼多次……
【胖宅】東陸的東部這一塊現在都是被趙智普的軍隊控制,和西邊的上官建國一直在交戰吧,這條鐵路就是他的生命線,也是奇跡般地維持著暢通。如果你們能上車的話,到終點就離江城不遠了,再之後怎麼走……我也不知道。
【茨維婭】實在感謝……
【胖宅】就這麼走掉嗎?不買個塑膠小人嗎?現在已經沒有地方能生產了……全都絕版了哦。
【】於是真的買了個海盜王的小人玩具,希望能帶來好運。

Scene 8
【】最長的一段路出人意料地簡單。每趟高速火車的車廂組成大概是三分之一運兵,三分之一裝士兵倒賣的貨物,三分之一裝給士兵塞了錢的平民。交了兩包萬寶路之後,士兵就放我們上了車。
【】在周城下車,再往前走,就是火線了。西邊的上官軍隊是原來的行省都督,而根據在來之前維基百科查的資料,東邊的趙智普戰前只是上校軍銜,通過心狠手辣和機緣巧合才上位。
【】遠處已經能聽到雙方象征性互相攻擊的隆隆炮聲。據說靜坐戰已經持續了好幾個月。
【】我們打探了消息,最後得到的建議是可以在夜間乘小船走水路,一般不會有危險。
擠得滿滿明顯超載的船,是原來河里的挖沙船改造而來。船上幾個民兵模樣的人在前後舷放哨。船長把大探照燈關掉,換成小功率的射燈。
【槍聲】
【】突然間槍聲大作,船頭的兩個民兵已經倒在甲板上。
【】我們的船被什麼東西鈎住,停止不前了。
【】一群人跳上擁擠不堪的甲板,激起一陣恐懼的叫喊聲。
【嘍啰】叫你們停船!不停船!非要我們動手。
【嘍啰】老大!全是一群窮逼!擠在倉裡要過江,船上根本沒貨!
【老大】叫所有這些人互相搜身,如果能搜出珠寶首飾,發現的人可以分一份,剩下的都交給我們!
【】聽到命令,甲板上的人亂成一鍋粥,男人抓著身邊素不相識的女人和孩子,要把她們的衣服扒光找值錢的東西。尖叫聲和怒罵聲此起彼伏。
【西西弗】等等,那個聲音是……
【】茨維婭顯然也意識到了,愕然地看著對面的船。
【西西弗】奈鶴?!
【老大】哈?
【嘍啰】你在多嘴什麼?脫光衣服!
【老大】停,我和這兩個人有話說。
【】在嘍啰的押送下,我們到了對面的船上。
河賊的頭目摘下了臉上的遮擋。
【茨維婭】奈鶴你……
【奈鶴】嗯。
【】眼前的人真的是奈鶴……右眼已經被黑黑的眼罩覆蓋。
【西西弗】是怎麼了……
【奈鶴】此地的每個人都這樣吧。你們為什麼會在這裡?
【茨維婭】戰後……我們從米國集中營裡被放出來,想回江城看看……
【奈鶴】從米國到這裡來嗎?真是荒唐的選擇。
【西西弗】你怎麼會……
【奈鶴】長話短說,開戰後不久,帝京的決定是把東陸來的女性學生送回原籍地。各地的政府崩潰後,到處都是盜匪,我和其他幾個人被河盜抓住……呃,中間略過……於是現在就是老大了。
【茨維婭】為什麼要做這個……
【奈鶴】與其被弱肉強食,不如自己做食肉動物吧。既然是認識的人,那我就以禮相送了。
【西西弗】等等……

一個晚上的驚魂顛簸過後,我們在上江南岸著陸。
接下來的旅程,在每天一班有時不來的巴士,和可疑人士的可疑麵包車中輾轉。
話說回來,在焦土中到處穿梭的我們兩人也很可疑就是了。
【西西弗】等等師傅!
我在路邊看到了一塊讓我突然一驚的路牌。
【路牌】築野家屯
【茨維婭】真的要在這裡停嗎?
【西西弗】也許能遇到我們都認識的人呢……
泥濘的路旁立著一塊石碑:
【石碑】昭和二十一年 築野家隨開拓團來此
【西西弗】請問……您認識叫築野真穗的女孩嗎?
【】我對一個拿著竹刀的鄉勇問道。
【鄉勇】你是誰?你為什麼知道?
【西西弗】我……
【茨維婭】我們是認識她的朋友……她真的在這裡嗎?
【長老】這兩個人私闖我們村是要做什麼?
【鄉勇】報告,他們想找真穗小姐!
【長老】奇怪……把他們先關在牢房裡!
【】這幾年來已經被關起來過太多次,於是就逆來順受跟著走了。
【黑屋子】
【吱吱唧唧】
【鄉勇】真穗小姐,請您看下您是否認識他們!否則……
【西西弗】真穗!
【真穗】西西弗!……還有茨維婭!
【茨維婭】哇對!居然還記得我!
【真穗】同學還記得很正常吧……
【西西弗】等等……你……
習慣了打開門的刺眼陽光後,我才驚恐地發現……
真穗坐在輪椅上。
【茨維婭】你的腿……
【真穗】啊……現在不要緊啦……
【】真穗接下來向我們解釋這幾年經歷的事情。
也許為了安全原因,帝京大學在開戰後不久將女學生疏散到原籍各地。
回到江城的真穗參加了女子後援隊,在兵工廠幫忙。然而,有一天悲劇發生了……一顆劣質炮彈爆炸,炸壞了真穗的腿,不得不做截肢手術。
母親帶真穗回了鄉下老家修養,也許是塞翁失馬;而父親那邊……在江城的原爆中消失了。
【鄉勇】所以,我們家族一定要保護好真穗小姐!
【】聽著真穗的故事,我和茨維婭都流下了眼淚。
【西西弗】真的……你們……太不容易了……讓我覺得……自己是不是苟且偷生……
【真穗】……其實,我也會有這種想法……自己配不上活下來吧……尤其是現在的說法是……其實政府軍才是壞人……那麼為他們幫過忙的話……
【茨維婭】請不要這樣說!……世界上每個活著的人,都配得上活下去,都應該努力活下去……
【真穗】……謝謝呢……
【】聽說我們要去江城,築野村的人先是表示了不解,但後來又提出,既然是可以信任的人,可以開車送我們到附近……儘管非常危險。
【西西弗】給您家的人添麻煩了,實在不好意思!
【真穗】別這樣說……其實……我也想回去一趟呢……只是……還沒有那個勇氣……
村裡人開出來剩餘幾輛吉普車中的一輛,載著我們向江城方向駛去。

Scene 9
聽開車的人講,在那場原爆中,江城的北部郊區工業園全部毀滅,而市區的北部大部也已成為廢墟。與此相反,城市的南部,至今依然有大量居民居住。殘餘輻射的危險,對於居民來說只是許多危險中比較不重要的一個。
【槍聲】
【西西弗】怎麼又有槍聲……
【??】停車!停車!檢查!
【】沒有辦法,我們只好按照對面的指令下了車,將車子交付檢查。
【士兵】你們是什麼人?為什麼要去那邊?
【西西弗】那個……
【士兵】講不出事由是嗎?那就是奸細了!
【茨維婭】別!真的不是……
【??】這是誰?
【西西弗】隼人!
【隼人】啊哈?!
【】眼前穿軍服的軍官真的就是若林隼人。
【茨維婭】好久……不見……
【】一路上極其都合地撞見了許多認識的人,只有這次,認識他反而讓我覺得更加危險了……
【隼人】好久不見,你們怎麼會在這裡?你們不是在米國嗎?
【西西弗】確實……在戰爭期間是……
【隼人】那比我們這邊安全多了啊……
【】也這樣說?
隼人打發送我們過來的好心人回去了,然後帶我們到崗哨亭裡去。
【】整個過程中,我還是一直提心吊膽,而茨維婭似乎放鬆了一些。
【】隼人坐下來泡了一壺茶,往保溫杯裡裝了一些,然後給我們分別盛了一杯。
【】在早慶大學法政系畢業後,隼人考公務員回到了河間行省,從行省辦公廳做起。
【】開戰後,隼人被派到西部的二間川做軍需。在江城原爆時,隼人在外地逃過一劫,但是之後西國趁亂發兵,重開已經沉寂幾十年的戰端。
【隼人】挨個給大學同學打電話,許多人已經聯繫不上了啊……
【】雖然部隊人數佔劣勢,西部戰線最初還是堅實地抵擋住了西國的進攻。然而,隨著中央指揮系統的崩潰,西部的軍需供應線也崩潰,隼人隨著逃散的軍隊回到了江城,陰差陽錯就成為在此地割據的上官建國的手下。
【西西弗】你的肩章是什麼意思?
【隼人】少將。
【西西弗】什麼?!
【隼人】……說老實話,我都覺得假,這有什麼用嗎……做空頭的江城綏靖公署副主任,手下也就兩百來號人,還並不都聽我差遣……我們啊……就是把腦袋綁在腰上,隨時做好沒命的準備……
【西西弗】……祝你好運。
【隼人】畢竟是老同學……你真的要去江城嗎?我用軍車送你一程吧。
【】托隼人的福,我們安全到了江城城內。
【茨維婭】請往西邊那條路拐!
【西西弗】這是去?……哦我懂了……
“天守豪庭”的廣告牌已經被拆的七零八落。我用力按了按,電梯和自動門也都壞了。
【茨維婭】有人嗎?有人嗎——?
【??】有的!
【】門從內部被打開了。老大媽看到我們,一路小跑著過來抱住茨維婭。
【阿姨】哎喲呶呶欸!居然還能活著見到大小姐!
【茨維婭】爸媽去哪了?他們還好嗎?
【阿姨】那個,你不要急,聽我慢慢說……
【】茨維婭最後一次和家裡聯繫是在開戰的一個多月前。家裡提到最近政府裡似乎有人和他們作對,用稅務之類的來找麻煩。這些我也聽茨維婭講過。
【阿姨】開戰後,政府和軍方就頻頻來說要國有化,找家裡說要低價贖買……
【阿姨】這時他們做了一件……我都難以理解的事……他們會社的資產全都不要了,說把房子也留給我住,就兩個人不知去哪裡了……呃,還是知道的,留了段錄音……
【茨維婭】快給我聽聽吧!
【收錄音機】我們已從西北走廊方向出國,勿念。萬一見到茨維婭請告訴她,我們在國外也會想辦法聯絡她。
【茨維婭】媽媽……爸爸……
抱著一遍遍重放的收錄音機,茨維婭咬著嘴唇在哭泣。
【阿姨】活著就好,活著就好……
【茨維婭】……
【西西弗】也許他們已經到了俄國呢……雖然現在沒有聯繫方式,今後總有辦法聯繫上吧……知道已經逃出來了……是一件好事呢。
【茨維婭】……對……啊。你的話……
【西西弗】什麼?
【茨維婭】你……不去找找家裡嗎?
【西西弗】……我父親嗎……他住城北。
茨維婭默默地抱住了我。
【茨維婭】沒事的,一切都會沒事的……
【西西弗】對父親並沒有愛可言。儘管如此,我還是放聲大哭。
【??】彌勒佛法好,明王出世,解民倒懸……
【】一群彌勒佛法的信徒,大都是中老年大媽,過去被政府當做邪教打擊,如今可以大搖大擺地招搖過市。
【??】魔鬼造世,萬物沉淪,明王出世,佛光普照……
【??】小兄弟,看你很苦悶吶!你知道嗎,我們的世界其實無非是幻影,是由黑暗的魔鬼創造,真正的世界不在此世,而在彼岸,要到彌勒明王和永遠光明的世界去,先要看破萬般假象……
【茨維婭】不好意思,我們忙……
躲開了不依不饒的傳教士,我們還有最後一站要去。
江城的街道上沒有什麼車輛。光著腳的小孩叫嚷著奔跑而過,勞動的婦女把晾曬的衣服掛在桿子上,一天結束,男人從重建工地或是臨時作坊中回家,滿臉疲憊。
我們步行了一個多小時。到了。就是這裡。
“江城大學附屬實驗中學”
在已經廢棄的校門前,我們看到了一塊不知誰立起的石碑:
“中學原爆蒙難者招魂”
我湊近過去看死者的名單。
當日在校內罹難者 – 校長 夏甲 書記-尹信之介 副校長……
……
……等共計2158人,其中死難學生絕大多數均為當日在校的高三年級學生”

我們沉默地站在碑前。
就這樣消失的人……大概連尸體都不會留下。
在超高溫中,也許當場就氣化了。
碑前有一束已經乾枯了很久,沾滿了塵土的花。
是誰立起了碑?又是誰曾經來這裡悼念過?

我們轉過身,沉默地走上來時的路,現在並沒有什麼地方可以去了,已經完全失去了目的。
【茨維婭】……西西弗……
【西西弗】什麼?
【茨維婭】有一些話,我一直沒有機會說……
【西西弗】嗯,告訴我吧。
【茨維婭】看,西西弗君……
【茨維婭】這裡是我的故鄉,只有鋼鐵廢墟和原爆的輻射……我們熟識的人們,或者已經死去,或者在這裡艱難苟活。我並不認為這裡有任何美麗的地方,也不認為這裡有一絲希望。
【茨維婭】但是,我還是想向西西弗君介紹這裡……
【】我什麼話也沒有說,靜靜地抱住了茨維婭。
皮膚上有冰涼的感覺。
我抬頭望向天空。
是雪……
也許帶著放射的塵埃,雪花從天空降下,覆蓋這絕望的大地。

凯尔·兰利的普通一天

2015年11月9日

凯尔·兰利不情愿地推开教室门,里面只有零零星星几个学生。走到讲台上,兰利把课本放下,然后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倒不是因为紧张,是因为实在需要一些自我控制,防止自己情绪崩溃,才能够开始难熬的又一天。

来到昆西格蒙德社区学院还没有到三个月,兰利已经好几次想要辞职了。生活中似乎一切事情都不对。单身教工宿舍的暖气不知道为什么好几天都没有供暖了,兰利前天开车到镇中心买了两床被子晚上盖在身上。每天早上九点钟课就开始,得面对一群毫无兴趣的学生。兰利不是个外向的人,同事对自己冷漠的很,晚上只有和以前德州的老同学在Messenger上聊天,久而久之,对方也不是很情愿听自己诉苦。

上半年从德克萨斯大学奥斯汀分校毕业后,兰利找到了现在的工作。历史系的博士找工作实在太难了,兰利既没有什么很突出的论文,也写不出什么多样性陈述。他对工作的要求是要是能通向终身教职的工作。面试了十几个学校都被拒绝后,兰利阴差阳错地到了昆西格蒙德社区学院。尽管在声誉上实在不能更低了,但好歹能提供终身教职途径……毕竟做的还是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哪怕工资低些,默默无闻,也就认了。

至少他当时是这样想的。现在看来,事情很明显了,离开德州,到东北地区的这次冒险是一次灾难。生活和工作处处都不顺。做高校教师的所谓最大好处——能够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在这里只是空谈。哪怕和自己本科时在的德克萨斯基督教大学相比——更不要说德克萨斯大学奥斯汀分校了,这里的教师的工作强度实在难以置信。周中上午和下午几乎都要上课,甚至连周五都要教课!下班后的时间都要用来给一些自己并不感兴趣的课程备课,还没有选择余地。之前设想的利用空余时间写一些论文发表,方便可能的跳槽,现在看来也是实现不了的空想。

世界通史。不知道是谁想出来开设的课程。兰利从荣休的老教授手里接过这门课,只因为他是历史系的博士。兰利的毕业论文是关于美墨战争和美国内战的,和现在这门课程毫不搭界。但学校的所谓人文综合学部,除了他就只有一个教印第安历史的人,而且经常不在学校;英文系毕业的倒是有五个。无所谓了。

抬头一看,兰利看到钟面已经是九点过五分。尽管如此,教室里只有十几个人,而花名册上有四十多人。即使在教室里的人,也大多在玩手机。刚到学校的时候,兰利一度想效仿某些上年纪的教师,禁止课堂里使用手机和笔记本电脑,但考虑到想营造自己随和宽容的形象就没有宣布。实际上,禁令不会起作用,有没有禁令都不会影响学生对他的看法,或者说,学生也不太关心他。残酷的现实。

“好,现在开始上课。上周我们开始讲帝国的历史,上节课从马修·佩里的远征讲到了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前的态势,还短暂提到了虾夷大漂移。虾夷当代史我们会在后面专门花一节课讲,现在我们继续讲帝国。”

“我们知道,现在的帝国,我们以前叫尼彭,就好像同一个国家,我们叫做俄罗斯,后来叫做苏联,现在又叫俄罗斯了。日常生活中有时候大家有时还是叫它尼彭,但是官方叫亚细亚帝国。从尼彭变成亚细亚帝国呢,就是从第二次世界大战开始。当然之前也有对高丽和福尔摩沙的扩张,但决定性的事件还是第二次世界大战。”

“因为这和我们美国的历史关系密切,所以很多人应该也都知道一些,总看过电影吧,但是具体情况,特别是整个战争的来龙去脉,我简单讲一下。”

“上节课讲到了尼彭的军国主义化,和华国的开战,但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太平洋战场,要从1941年,12月7日讲起。”

“因为我国反对尼华战争,对帝国实施物资禁运,尼彭的军方越发急躁,加上欧洲战场,纳粹德国逼近莫斯科,帝国认为是恰当的时机攻击西方国家在亚洲的殖民地,宣称是建立所谓亚细亚的天命,实际上是需要资源和领地。12月7日呢,尼彭同时攻击了当时我国治理下的菲律宾,威克岛,关岛,英国的香港,马来亚,荷兰的东印度群岛。”

“之后,我国太平洋舰队赶赴西太平洋防卫。在马里亚纳群岛附近,发生了大家都知道的,我国海军史上最糟糕的一场失利。菲律宾海海海战,帝国的航母舰队埋伏袭击了我国的庞大舰队,当时我们还不像帝国海军那样知道航母,而非战列舰,才是现代战争的核心,舰队没有足够的空中保护而遭受了灾难。5艘战列舰被击沉,3艘战列舰受创过重自沉,大量船只受伤,五千多人阵亡,金梅尔上将战死,幸亏夜晚到来,才防止所有船只全军覆没。”

兰利抬头看了一下教室,心想谈谈战争也许会让学生稍微提起点注意力。令他大失所望,学生们还是各自玩手机,或者戴着耳机不知道在笔记本电脑屏幕上看些什么。

“呃,那么之后的几个月呢,帝国在各条战线上狂飙突进,又用航母集群,击败了英国的远东舰队,迅速占领了从新加坡到东印度群岛的地区。到了1942年中旬,帝国已经威胁到澳大利亚,占领了太平洋的诸多岛屿,甚至登陆了阿拉斯加!”

学生还是没有反应。兰利只好继续照本宣科。
“这时候呢,我们成功破译了帝国的密码,知道帝国即将对米德威进行攻击。这次轮到我们来设埋伏。在米德威,我们伏击了对方舰队,第一次空袭击毁了敌方两艘航母。这种细节不会考。但敌人的反击也很凌厉,双方几次空袭之后,敌人又有一艘航母被击毁,而我方也有两艘被击沉了。尽管帝国军在非常惨烈的登陆战后占领了中途岛,但敌方的舰队被决定性地削弱了,而我国的经济实力,决定了我们的损失可以被弥补。题外话,他们损失的航母,其中有一艘居然没沉,被他们成功拉到了岛上,但因为大火和爆炸,等于是废铁了。再说一遍,这种特别细的细节不会考。这就是后来所说的米德威决战。”

“后来两军在太平洋展开消耗战,又爆发了很多海战和陆战,在热带的丛林岛屿上僵持。1943年初,我们空军拦截并杀死了联合舰队司令官山本五十六。与此同时,我国的军事实力迅速增长,到停战的时候,我们的新型航母已经下水五艘,更有十一艘在建,无数其他军舰和飞机,我们取得了决定性的优势。原本在开罗会议上,总统将提出,对帝国也要像对德国一样要求无条件投降。但在六月,帝国提出了停火条件。”

“在1943年5月,我们已经进入了全面战略反攻,我们在北非全歼了轴心国军队,将帝国军赶出了瓜岛,收复了阿拉斯加的全部岛屿。苏联在斯大林格勒获胜。帝国高层这时意识到了必败的命运,向我们提出停火。在瓜岛的失败后,帝国皇帝强行插手,罢免了东条英机,重新起用米内光政组阁,派币原喜重郎与我国谈判。总的谈判目标等于是我们上节课提到的,战前我国提出的最后一次取消禁运的要求,即要求帝国军全面撤出在尼华战争中的所有占领领土,注意这里帝国还要全面撤出与我国开战后占领的全部领土。这样我们又回到了原点。”

“两国有了初步共识后,帝国军撤出整个新几内亚,两军基本停止交火。在谈判持续的同时,欧洲战场的局势发生了进一步变化。我们登陆了意大利,墨索里尼倒台,意大利政府投降,在库尔斯克,苏联取胜,帝国意识到已经完全没有重开战端的可能了。但9月,德军占领了罗马,苏联在斯摩棱斯克受阻,有必要迅速将资源转向欧洲战场。”

“最后的停战协议以我国的胜利告终。协议条文反映了我国的意志,帝国军只保留了一些小的附加条件。帝国军将从尼华战争爆发后的一切侵占领土撤出,并退出三国轴心联盟。因为罗斯福总统和我国外交都强烈反感殖民主义,我们同意战后东南亚洲各地区应民族自决,各民族可选择独立。丘吉尔反对这个条款,但我们没有理他。”

“另一个条款,则导致了战后的一系列政治变化。我们认知到华国正处于内战状态,分别有西部的民族政权,北方的赤色苏维埃政权,和东部的维新政权。我们都知道这第三个是帝国的傀儡,但我们承认这是一个内战交战方。条款规定帝国军要在三个月内撤出华国内陆地区,并在六年内撤出华国全境。”

“在帝国国内,这一协定以亚细亚解放合约的名目宣传给国民,宣称是帝国的战争使得西方强权尊重了亚洲人种。但军方从头至尾都知道,而国民很快也发现,这其实是一个战败的协定。帝国军以暂时维持秩序的名义,在华国领土维持占领,但按照协议必须逐步撤出。到这里,我们国家的战争就结束了。呼!”

学生对兰利故作惊叹的发言没有反应。

“好吧,然后是帝国内部的纷争了。尽管一开始撤出了交战前线地区,但满三个月时,帝国并没有完全按协定撤退到沿海地区。我国施加外交压力的同时,最恨帝国的是谁?是华国!华国山城政府军之前满足于接收帝国军主动撤退的地区,但在1942年,民族政府集结了全部精锐部队,在江城对帝国军发起了激烈进攻。”

“帝国军在当地的驻军于是展开交战。帝国政府要求撤退,以息事宁人,但‘坚守的师团’很快成了国民精神的象征。从停火开始饱受打压的帝国陆军,显然是抗命的背后力量。出人意料的是,山城民族政府酝酿了很久的这次突然攻势,居然失败了,被帝国陆军反攻。与此同时,在帝国本土,全国各地发生暴动,最著名的是在日比谷公园,群众要求废弃和约,继续开战,甚至发生了不可想象的,持械开火和大规模纵火,甚至皇居园林内部都起火。帝国陆军和大政翼赞会这时发动了期待已久的政变。他们找到了一个之前难以想象的盟友,就是三年前签订互不侵犯协议的苏联。残存的原帝国赤色主义势力加入了政变的联盟,红色联盟诞生了,朝日的红色和赤色的红色汇合。”

一个学生可能是看视频看到了好笑的东西,笑出了声。还好她有最起码的礼貌,没有一直笑个不停。

“呃,他们显然无法重新开战,为什么呢?因为这时,战争天平已经决定性地倒向同盟国一边。苏联攻入了战前德国境内,我们的军队即将登陆诺曼底,而帝国已经撤退到1941年的边界。但新政权可以通过虚张声势来控制局面。他们实质上软禁了皇帝,但却打着尊皇清君侧的名义,清洗了‘国贼’。在华国,帝国陆军以所谓志愿者的形式,大批加入维新政府,将山城政权击退。在维新政权首脑病死后,‘参谋’的帝国陆军迅速清洗了维新政府任何图谋自立的企图,安排了更加傀儡的人选,并消除了一切反共元素。到1945年,和华国民族政府的战线完全稳定下来,双方的交火也大规模减少了。与此同时,1944年末,在苏联支持下,华国西北的地区宣布独立后成为苏联的加盟共和国,而华国的赤色政府和民族政府之间也不断爆发交火。民族政府调集兵力大规模进攻赤色政府,但又一次失败了。”

“1948年,民族政府失守首都山城,到1949年,赤色政府占领了全境,民族政府大元帅流亡加州。在苏联斡旋下,华国苏维埃共和国和维新政府达成了全面停火。”

“与此同时,我国在德累斯顿使用原子弹后,苏联,英国,然后是帝国,开发出了自己的核武器。尽管帝国明显违反了和平协议,但无论是我国民意,还是核武器威胁考虑,决定我们也无法重新开战了。”

“时间差不多了,下节课我们讲帝国的战后史,联邦化,共主联邦的政治架构,帝苏决裂,清洗赤色派,新文化革命,被镇压的民主运动,冷战后的开放政策,全球化和帝国的经济崛起。下课。”

早已不耐烦的学生很快都走出了教室。兰利疲倦地靠在了讲台上。

下午还有课。房间暖气修好了吗?给老导师发的邮件,好几天了都没回复,可能对方只是没查邮件,很快应该看到的吧……

今天也是兰利普通的一天。

熊奈美子这道题不懂!~秘密森林~

聚集于庭园里的少女们,今天也展露出天使般的纯洁笑容穿过高耸的门扉……

……才怪。

熊奈美子,今天也穿着仿佛面粉袋一样的校服,爬上四层楼梯,来到高三(20)班的教室!

“早上好,奈美子!”

熊奈美子转头看去,是同桌郑沐晨来了。

“早上好呀,阿沐!”

“上周末回家带了无花果干,奈美子要吃吗?”郑沐晨举着零食说道。

“诶?是小时候经常看到的那种吗?”熊奈美子问。

“不是的,”郑沐晨摇摇头说道,“小包的南洋无花果其实是萝卜丝。这个是从西北国家进口的哦。”

“是……是这样吗?”

“所以……要吃吗?”

“不用了……一直想要减肥却还没有开始……”

“诶……高中生为什么要减肥啊……再长大些才需要考虑这些吧……”郑沐晨露出疑惑。

熊奈美子内心挣扎地看着零食。

如果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郑沐晨有一个把熊奈美子喂胖的阴谋。

但是这个猜想不太能成立,理由之一就是,每次拿来的零食,其实大部分还是被郑沐晨本人吃掉了,熊奈美子只吃了较小部分。但是尽管这样,郑沐晨却没有任何变胖的迹象。

“是基因吧……”熊奈美子自言自语。

“诶?什么?”郑沐晨不解地问。

“啊啊,没什么……”

几分钟之后,两个人还是开始分着吃无花果了。

“……以及这道题不懂。”熊奈美子用手帕纸擦了擦手指,指着桌上的试卷说。

是上周末的文综周测试卷。熊奈美子考得一般,所以希望能够在讲评课之前先复盘一下。

“唔真的不懂吗?”郑沐晨还含着零食,所以发音很含糊。

“当然不是!”熊奈美子回答,“觉得自己已经答得很全了,可是,还是只得了一半的分。”

“嗯唔,我来看一下……”

阅读下面的两幅图表,回答下列问题。

一幅图是全国各行省的国民生产总值增长速度折线图,另一幅图是本行省及周边的地形图。第二问是从地理角度分析本行省经济发展速度在全国领先的原因。

“我回答了自然资源丰富,还展开讲了煤矿。然后讲了江河密布,交通便利。后来觉得还不够,又补了一条气候温和,适于人口居住。”

“嗯唔,对。”郑沐晨又吃了一口。

“但是只得了一半的分!所以到底答案是什么!”熊奈美子抱怨道。瞄了一眼,郑沐晨在这道题果然也是满分。

“嗯……想听考试答案还是真实答案呢?”吃下去了之后,郑沐晨问。

“既然这么说的话,一定是想告诉我真实答案吧!那么先讲考试答案好了!”

于是郑沐晨开始解释。

“首先,人文地理的要素一块就是政治呀。可以答获得西部拓殖政策扶持,局势稳定。”

“这个真的算地理吗?”

“反正这样回答总没错的。然后,地处边境,有利进出口外贸经济。”

“那个占比很少吧!”

“总之这样答就对了。然后,自然环境优美,生态文明发达。差不多答齐了。”

“啊啊。”熊奈美子把刚才的要点记了下来。

“但是这种题也是高考完全不可能出现的啦。毕竟文综是统一命题卷呢。”郑沐晨补充。

“所以……”

“嗯?”

“那真实的答案呢?”熊奈美子歪着脑袋问道。

“啊,真实的答案,就是因为我们行省很穷,基数太小罢了。”

“还真是伤自尊的答案呢……不过确实很有说服力。但为什么一开始会穷呢?”

“嘛,”郑沐晨回答,“也是从这些方面分析咯。首先当然是因为以前是拉锯战的战区。”

“但是盘古城协定之后就停火了吧。”

“不光是这样哦。停火之后,这里也一直被当作备战的前线阵地,所以重要的国家统制产业不会放到我们行省来,即使是今天军事氛围也很浓。当然还有敌人游击队森林军的存在。”

“啊,森林军,现在真的还有吗?小时候在老家,大人吓唬我的时候就说森林军来抓人了。”熊奈美子回忆道。

“应该是还有的,总是消灭不尽呢。背后原因也很多吧。”

“森林军和西边的国家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停火协定前应该是一体的,即使现在也偷偷收到援助吧。可以算是西边的激进派吧,毕竟都宣称要占领我们,只是有的选择武装而已。”

“真是伤脑筋呢。”熊奈美子评论。

“嘛。随着经济的发展,比以前也好很多了。但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地理区位差的理由。”

“比如?”

“因为不靠海,在革新的时候没法获得外贸的好处,西部边境也做不了生意,就只能把矿产挖出来卖原材料这样子。现在的发展也主要是因为开采效率提升了。”

“但是农牧业其实还不错。”

“嗯嗯。还有生态环境。边境的隔离带因为长期没有居民,于是有很多珍稀物种,现在直接宣布改造成国家公园了呢。”

“可以去玩吗?”熊奈美子好奇。

“理论上是可以的……”

“高考完之后,阿沐可以和我一起去玩吗?”

“……”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

“并不是不行,但可能会被森林军抓走的,要做好心理准备哦。”

“……那个,有种说法是,森林军也不那么坏!”

熊奈美子似乎选择了最糟糕的一种回答。

熊奈美子这道题不懂!~女王陛下~

聚集于庭园里的少女们,今天也展露出天使般的纯洁笑容穿过高耸的门扉……

……才怪。

熊奈美子,今天也穿着仿佛面粉袋一样的校服,爬上四层楼梯,来到高三(20)班的教室!

“为什么现实和少女漫画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呢……”熊奈美子这样抱怨道。

高三(20)班是江大实验中学的文科零班,或称尖子班,或称火箭班。旁边的(21)班和(22)班是文科重点班,或称快班。再往后就到了普通班了。每学期结束时,根据月考和期中、期末考的加权平均成绩,实行滚动制度,重组班级,并按照成绩降序可以重新选择座位。

熊奈美子发现,现实还是有和贵族女子学园勉强相似的地方。自己班上的男生很少,大概是男女一比五的比率。这么一来,班上总的来说还是由女孩子统治的地方。高二文理分班后竞选劳动委员的时候,居然没有一个男生愿意当,于是这个职位变成了由其他班干部代理的轮班制。……只是为了举个例子说明男生的无能,请不要在意。

“早上好,奈美子!”

熊奈美子转头看去,是同桌郑沐晨来了。

如果在攀比的时候,把每个人的各个方面都画成雷达图的形式,郑沐晨应该会全方位包围自己吧。

“早上好呀,阿沐!”一边回话,一边看着眼前的女孩子。

比我漂亮多了,熊奈美子心想。尤其是キラ キラ的一头黑发。

尽管每个人的头发都是黑色的(有人不是吗?),但有些人的头发比其他人更好看呢。

“从宿舍出来经过食堂时买了南岛烤小香肠,奈美子要吃吗?”郑沐晨举着零食说道。

“啊……不用了……在减肥……”奈美子本能般地拒绝。

“诶……高中生为什么要减肥啊……再长大些才需要考虑这些吧……”郑沐晨露出疑惑。

“……也不是在减肥……只是有这么想过……啊那个都……无所谓了……”说着说着,熊奈美子自己就开始卡壳了。

几分钟之后,两个人还是开始分着吃小香肠了。因为卖三块钱,是食堂小卖部里最高档的零食。请不要误解!并不是现烤的香肠,而是卡乐比推出的,用小塑料包装袋包起来的即食食品,其中想必充满了防腐剂。

“呐,阿沐。”闲聊中,熊奈美子突然想到。

“什么?”郑沐晨嚼着脆皮肠问道。

“为什么会特意找我做同桌呢?”熊奈美子问。

“问过了哟!”

“嘛,嘛,每次回答都不一样,都忘掉了。”

“嗯……是因为……奈美子是我的转世哦!”

真是恶趣味的玩笑呢。熊奈美子这样想。

“借我那本推理小说,就是为了攒这个冷梗对我使用吗?”熊奈美子问。

“啊……也有这方面的考虑。不过主要还是有好看的书希望奈美子也看到。”就这么如实回答了。

“那么上一个问题,换一个答案。”

“嗯……奈美子很有上进心呢。”于是这样答道。

“诶……是没听过的理由呢。上进心……我吗?”

自己不太能算是上进心很强的类型吧。在班上,也即在年级里,成绩大概是平均二十名左右,浮动很大。虽然是本市最好的高中,又经考试滚动过的,但文科本身在这个边陲行省,可以说是很不受重视了。即使在自己班上,也会有一部分考不上第一批次学校,而班上二十名的话,大概也只是达到考出本行省的重点大学水平而已。

招生名额又少,可选专业也很少……当初家长也是希望自己报理科呢。熊奈美子回忆起来。

但是自从高一下学期物理挂了科之后家长就不再说了。

与因为数理化太难而选文科的许多人不同,郑沐晨则是特例,高一时候也是全年级前五名的存在。选文科的时候,班主任也表示了异议。“真的要选文科吗?文科的话,帝大在全行省也只有十个招生计划哦。”

尽管如此,还是来文科了。但每当问起来文科的理由时,就像回答熊奈美子同桌的理由一样,总能提出不同,毫无说服力而又容易忘记的原因。

“即使有梦想,也不可能像阿沐那样考上帝大啊。”熊奈美子这样回答。

“啊~希望能考到一起,就是很有上进心的表现哦。”

“那样的话,班上大部分人都有上进心吧。只要偶然考进过一次前十名,就会直接跳跃到幻想自己超常发挥上帝大的样子。”熊奈美子不留情地反驳道。

“啊啊,还有别的论据。”郑沐晨似乎饶有兴致。

奇怪,以前的回答如果被反驳,就会接受然后跳转到别的话题去了。

“比如说,坚持问我问题这一点呢。”

“诶?有题目不懂,就问同桌,不是很平常的事情吗?”熊奈美子问道。

“当然可以说是平常的事情……但那是在做这件事并不奇怪也不出格的意义上这样说的。一般说起来,有题目不懂的首要反应应该是查看答案详解,如果被啪唧——’略’掉了,就会去问老师,加入下课时讲台前的问题长队,或者去老师办公室问。问同桌的话,会有同桌也答不出来,或者错误解释并留下错误印象的概率在呢。”

原来有这么详细的行为分类学。

“嘛……要说的话,也是因为特例吧。同桌是阿沐的话,就能答出来了。根据经验,如果阿沐答不出来,问老师一般也没有用。”熊奈美子回答道。

“比老师厉害是好学生的最低标准吧。”

“……嘛……有道理。那么,今天也有这道题不懂呢。”熊奈美子摇了摇头,拿出了错题本。

“这里!’同君连合’与’同君连邦’的辨析。在课本上并没有找到相关的段落,做题当时就凭自己的理解写了一些。看答案的时候发现果然漏了很多点,但完全不知道这些其他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诶……会是超纲题吗?也可能是上一版的教材删掉了这部分的缘故。不过我倒是知道的。”郑沐晨看了看,回答道。

“不太会是……因为是和我们用一样教材的行省,前年的入试样题呢。”

“……这样的吗……这道题目出在这里的原因我也不是很懂,硬要说的话……大概是和其他知识点串起来能回答吧。但是正式考试绝对不会出这方面的题啦。”

“诶?为什么?”

“大概这方面知识点……并不适合出题的吧……一时也很难解释清楚。但是要我作答的话倒是可以。”

“好呀,那么阿沐来讲一下答案吧!”

“好哦,不过会相当复杂,要做好心理准备……”郑沐晨这样说道。

“同君连合的概念,就像现在的英国女王维多利亚二世一样哦。她不仅是英国的国王,也是鲁珀特地,新荷兰,奥特亚罗瓦等地的国王呢。但是这些国家的政府又各自独立运作,并不是同一个主权国家,所以叫做同君连合。”

“嗯,但说到这个例子的话……”熊奈美子突然灵机一动,“那么,对英国女王来讲,苏格兰,威尔士这些,应该就是同君连邦了吧。我是这么理解的。”

“不对不对。”郑沐晨摇头,“拿苏格兰做例子吧,西元1707年的合并条约之后,就不存在苏格兰或者英格兰的主权国家了。”

“但是尽管不是主权国家,也还是国家吧。”

“但是非主权国家这一级已经在行政上虚级化了。当然,最近也有重新设立苏格兰国会的呼吁。尽管如此,同君连邦这个概念,在国语里是专用于我国的,虽然也不常提起就是了。”

“诶,专指我们吗?”熊奈美子非常好奇。

“是的。……怎么说呢……看起来像是某种过渡状态,却因为各种原因定格了。打个比喻的话,就好像恐龙进化成鸟的过程中,始祖鸟维持到了现在。”

“虽然不学生物,但大概能理解……”

“而且是因为这样的状态,很符合利益吧。”

谁的利益呢,熊奈美子本来想问,但是郑沐晨继续说了下去。

“比如,今上皇帝,如果仅限在东陆邦这个层次,其身份其实不是皇帝哦。”

“我知道……是国家元首呢。”

“对的呢。说起来很奇怪,但是东陆邦的国体在法理上是共和国哦,但是其元首向来是皇帝。”

“是很奇怪……属于老师从来不讲的部分。”

“类似地,还有国民,邦民,公民的辨析。比如,奈美子去帝京上帝大……”

“考不上的啦。”

“能考上的。先当做既成事实吧,奈美子去了帝大,那么奈美子在本土的身份是什么呢?”

“是国民,但不是邦民,也不是公民。”

“是这样的。国和邦本来在国语是一个意思,但为了这种安排所以在制度上区分开来了。话说回来,为什么又能通过入试进帝大呢?”

“考上自己国家的大学不是很正常嘛。”

“是这样的没错,因为国这一层面,是西元1979年的大联盟条约缔结决定的。但是,签订条约的各国,现在称为各邦,却依然在形式上保留着主权……或者说是被迫吧。”

“为什么会这样呢?”

“有很多方利益的考虑,既有内部的也有外部的。造成的结果就是,各个邦还是隔离开的。比如入试……”

“对呀,我们班也有呢,跟随父母在帝京很多年,但是高二不得不一个人回来了,因为并不可以参加帝京当地更容易的入试。”

“这就是不是公民的缘故,所以也不能享受当地籍贯的其他政策,除非经过很复杂的入籍归化程序。如果是在同一个完全主权国家内部,就不会有这种问题,也不需要内部护照了。但另一方面,在帝京工作却很简单,因为工作资质这方面是国层面的。”

“可以去打工,却不可以享受其他权利嘛。虽然有所有人都知道的原因,但果然还是很偏心了。”

“嘛,但当地人也会觉得自己的工作被外邦人抢走了哦。在邦国分离的制度下,凡是资源不同的地方,就会隔开哦。”

“所以天港,明明本来是东陆的一部分,却被划出去成为了自由市。”

“而且皇帝也同时是自由市的元首,又是其他许多邦的君主。在这之上,皇帝是全国的皇帝。因此,这样的制度设计是同君连邦。”

“呼……真的太复杂了。而且有种很不公平的感觉啊。”熊奈美子说道。

“是这样的呢。如果需要一种效果的时候,就切到国的层面;需要另一种效果的时候,就切到邦的层面,总之始终有利就好了,而且深究的话,还挑不出问题,这就是所谓法学家的智慧吧。”

“尽管如此,也不太希望我们去深究吧?”

“是的呢,这就是入试不可能考这一部分的缘由。”郑沐晨把早先说过的话串联了起来,似乎很满意。

“……嗯嗯。这么一讲解,果然是明白了。”熊奈美子点点头。

“不过呢……能自由地来回切换,某种意义上说,也是好事吧?”

“为什么呢?”熊奈美子歪着头问道。

“打个比方吧,就像女孩子之间的感情哦。”

“……嗯?”

“如果需要的时候……”郑沐晨停了一下,“可以说是友情呢。但另一方面……”

“呀!”熊奈美子惊叫一声。

原来趁她正在聚精会神听的时候,郑沐晨冷不丁地用凉凉的手指拍了下她的后颈,现在正在一边坏笑。